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随时随地都要处理人与人的关系问题,扩大一点说,即人与社会的关系问题。因此,自古以来的思想家们提出了不少关于人际关系的观点和处理人际关系的原则,只有极少数人主张离群索居,与世隔绝。这在中外思想史上莫不如此。下面试对西方哲学史上关于人际关系的思想作一简略分析,希望从中能获得一些有助于解决今天在该问题上意见分歧的启发。 人际关系问题也就是人在社会中的地位问题,这里主要有两个问题,一是人与人是有等级的还是平等的?二是个人是中心、本位还是整体、社会是中心、本位?对于每一个问题都有两种基本观点,争论了几千年。关于第一个问题的两种对立的观点是等级思想与平等思想;关于后一个问题的两种观点是个人主义与整体主义,或者个人本位主义与整体本位主义,个人中心主义与整体中心主义。下面分别简略评述。 一 平等思想无疑早于等级思想。在原始社会,人类就是有组织的,有组织就有领导与被领导之分。原始部落、氏族、公社的首领就是领导者,一般成员就是被领导得,但首领与成员在社会地位上是平等的,并无等级之分,这就是原始平等思想,它是原始公有制在思想上的反映。由于生产力的提高和物资交换的发展,私有制和随之而来的国家政权逐渐产生和发展了,人们也开始了贫富、等级和阶级的划分,最终出现奴隶制国家,等级思想最初就是奴隶制的反映。在古希腊罗马,等级思想无疑是占主导地位的,但平等思想并不少见,它既是广大平民和有觉悟的奴隶的追求,也是奴隶主内部民主派的主张。有的奴隶主思想家一方面具有明确的等级思想,另一方面又具有奴隶主内部民主的思想。例如:雅典执政官梭伦是奴隶主的政治代表,但他反对按出身来规定平民与贵族的政治权利,主张按收入的多少把他们分为四个等级,并采取一定的民主原则来管理国家。著名政治家伯里克利特也是一个主张在自由民和贵族内部实行民主的代表。哲学家柏拉图则是奴隶主贵族派的思想代表,他不仅有系统的等级思想,而且对等级制度作了哲学论证。在他看来,奴隶与奴隶主的区别是天生的、天经地义的,奴隶根本不是人。他还认为,除奴隶外,奴隶主与自由民可以分为三个等级,即国家的统治者(政治家)、军人和工商业者,他们都是由不同的质料构成的(他形象地把不同质料比喻为金、银、铜、铁),但这三个等级中个人的等级是可以改变的。亚里士多德的等级思想也很明确。他认为奴隶是奴隶主的“会说话的工具”,主奴之分是天经地义的。他也把奴隶主和自由民区分为三个等级,但不是按出身与社会地位来区分,而是按财富来区分为富有的、中等的和贫穷的。他认为富有者与贫穷者的缺点很多,只有中间等级才是社会稳定的主要力量,因为他们人数众多,缺点较少,其地位利于调整富有等级与贫穷等级之间的矛盾、奴隶主与奴隶之间的矛盾。亚里士多德动摇于贵族派与民主派之间。他赞成君主制,反对暴君专制;赞成贵族制,反对寡头制;赞成贵族共和国制,反对民主共和制。在中世纪封建社会中当然也没有废除等级制,不过是把奴隶主的等级制转变为封建主的等级制。奴隶主的等级制与封建主的等级制并无根本性的区别,但由于西方中世纪的封建制度为宗教气氛所笼罩,人似乎被神所淹没了,其实神的统治仍是人的统治,人对人的统治表现为神对人的统治,因此,文艺复兴运动的矛头不仅以人类的名义对准了神权,而且以一般人的名义对准了人的统治,对准了封建的等级制度。 文艺复兴运动的先驱卜伽丘用文艺形式表达了人人生而平等的思想。他通过一个公主之口认为:人类的骨肉都是由同样的物质构成的,品德才是衡量人的标准,身份门第不能说明一个人的高贵与低下;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往往是平庸之辈,而贤能俊杰却埋没在草莽之中。后来的启蒙思想家们明确提出人人平等的思想,指出平等是合理的,等级的区别是不合理的。他们一般都用自然权利说来论证这一思想。自然权利说又称天赋人权说,即认为人生而具有某些权利,甚至认为这些权利是上天、上帝所赋予的,这就是人作为人不能没有的人权,如生命权、生存权、多种平等和自由的权利等。例如卢梭说:“每个人都生而自由、平等。”美国1776年《独立宣言》说:“人人生而平等,他们都从他们的造物主那边被赋予了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1]法国1789 年《人权与公民权宣言》说:“在权利方面,人们生来是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2] 说这些基本人权是天生的、自然界所赋予的,甚至是上帝所赋予的当然是错误的,人权是社会所赋予的,社会所承认的,但其中包含了一些至今仍然正确的思想,即,等级思想、特权思想都是错误的,每个人一出生就具有某些基本人权。自然权利说的著名代表有荷兰的格劳秀斯、斯宾诺莎,英国的霍布斯、洛克,法国的伏尔泰、卢梭等人。其中有的人不仅批判了等级制度和等级思想,而且进一步分析了等级制度的根源,如卢梭指出人类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就是私有制,他说:“从人们发觉一个人拥有两个人的粮食是有利的那一刻起,平等就消失了,所有制就采用了,劳动就变成强迫的了,辽阔的森林就成了必需用人们的汗珠去浇灌的良田沃野,我们马上就看到奴役和贫困在这片田野上与庄稼一同繁荣滋长。”[3] 这种论证显然是简单的,却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但是,他却没有得出消灭私有制的结论,天真地认为只要推翻了君主制,建立了共和制,人间不平等就可以消失了。其实,在资本主义制度内,人们表面上是独立的、平等的,实际上是不平等的,正如马克思所指出,资本主义不过是以人对物的依赖,即掩盖着的人对人的依赖,取代了赤裸裸的人对人的依赖。但是,无论如何,人类历史发展到现代,等级思想受到了广泛的谴责,平等思想受到了普遍的赞同,这在1948年联合国大会通过的《世界人权宣言》中有充分的表达,它的第一条说:“人人生而自由,在尊严和权利上一律平等。他们赋有理性和良心,并应以兄弟关系的精神相对待。”[4]当然,直至今天,直至共产主义实现之前, 等级制度和等级思想是不会消失的,因为私有制还存在,有私有制就必然有等级制和等级思想,不管是公开的还是隐蔽的等级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