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61.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869(2000)02-0005-05 作为对西方古典哲学的否定,现代西方哲学完全改变了哲学的传统形态,从学科观念到理论信条,从对象、内容到研究的方法、手段,都呈现出一种全然不同的面貌和姿态,以致使人们常常发生现代西方哲学究竟还是不是哲学的疑惑。在从产生至今的演变过程中,它所表现出来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现代西方哲学形式上的多样性和多变性。只要稍一接触现、当代西方哲学,就会发觉它的主义繁多,学派林立,且往往大的学派中又存在若干的分支和小学派,终归有多少个流派是很难准确把握的。另一方面,这种庞杂(虽然有着科学主义和人本主义的两大倾向),又表现为发展中频繁的多变性,几乎每个学派都能风行一时,但最终又都沦为短命昙花,或因内部分化而衰落,或与其它学派融合产生“新”学派,或被另一种学派所排挤,所代替。 这个特点,恰好十分有意思地集中表现到了当代西方最引人注目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本人及其哲学活动中。认真研读、理解这位哲学家和他的思想,我们将能对现代西方哲学表层背后的深层次的内涵做一管窥,这还将引发一点我们对于哲学观念的思考。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1889-1951),生于维也纳,是个犹太人,1929年加入英国国籍。他一生的哲学活动以1930年为界,明显地划分为两个时期。两个时期中,他两度出任剑桥大学哲学教授,他本人也由此先后成为语言哲学中两大对立学派的创立者和领袖。前期,他是逻辑原子主义的倡导者,1921年发表生前出版的唯一著作《逻辑哲学论》。后期哲学与前期迥然不同,直接导致了日常语言哲学。这一时期的著作,是他去世后,他的学生把他的讲课笔记整理出版,就是著名的《哲学研究》和《蓝色笔记本和棕色笔记本》。 维特根斯坦哲学的基点,是他把哲学看成通过检查(分析)语言来澄清思想的活动。早期的哲学研究首先受到罗素(Bertrand Russell,1872-1970)的影响,但同时,他关于逻辑和哲学的看法又深深地影响着罗素,二人的关系既是师生,更是朋友,是他们共同创立了逻辑原子主义。 逻辑原子主义的意义之一,是它开辟了逻辑实证主义,并以此产生了当代声势浩大的分析哲学运动,罗素和维特根斯坦被公认为逻辑实证主义的精神领袖。罗素认为,哲学中最根本的是逻辑,而不是形而上学,“逻辑是哲学的本质”。一切科学知识和命题都可以最终分析为逻辑上原子的、不可再分析的东西。即是说,哲学就是逻辑分析,哲学研究就是通过逻辑分析,使经验中得到的不确定的东西变为确定的,有疑问的变为没有疑问的。罗素的思想和方法,在维特根斯坦前期哲学中,得到了进一步的阐述和发挥,这就是维氏的《逻辑哲学论》。 《逻辑哲学论》以格言形式、数学体例写成,是一部极富创见而内容深广的著作。作者在该书序言中便开宗明义:“这部书所讲的全部道理可以概括如下:凡是能够说的事情,都能够说清楚;而凡是不能说的事情,就应该保持沉默。”这部著作的中心思想,是被认作他前期哲学代表思想的“图象论”。维特根斯坦指出:“一个命题就是一幅事实的图式”,命题本身是描述了事实的图象。与罗素不同,维特根斯坦在承认命题所描述的事实是原子事实之后,进一步把原子事实看作是对象的结合,是在一个原子命题中各个名词所指的事物结合起来的逻辑结构,即事物之间的逻辑结构。一个命题是真的,乃在于命题(图象)同事实具有了相同的逻辑形式。 根据图象论,命题描述事实的图象,而事实的逻辑图象则是思想。维特根斯坦认为,“命题的总和就是语言”,思想是命题的符号,只是语言的逻辑形式。有意义的命题是那些作为原子事实的图象。反之,不作为原子事实图象的命题则是无意义的。那么,命题是不是原子事实呢?这就要分析,要批判。由此,哲学家提出了一个鲜明的论断:“全部哲学就是‘语言批判’”。 以图象论为中心,维特根斯坦完成了他的前期哲学。这个新哲学的目的和意义在于,拒斥传统哲学的形而上学,重新规定了哲学的任务,即对语言的逻辑分析。它提出语言直接表达思想,通过表达思想而表达事实,强调语言依赖事实,必须把语言与语言之外的事实相对应,才能判断和说明语言。 这里,显然存在着问题。其一,即便按照维特根斯坦自己的观点,“语言批判”能否成为“哲学活动”的原子命题呢?恐怕这个“语言批判”无论怎样也难以完整地构成哲学活动的事实图象。其二,语言背后的东西,语言的形而上之处,能否归结为仅只简单的事实一项?传统哲学所追求的普遍性、规律性,是能分析为原子事实,还是本不存在呢?其三,语言终究是目的还是工具?因为语言与事实之间的关系,不仅描述一种,更多的,还有标示即符号的关系,有多种的功能。这也正是维特根斯坦后期自我批判的一处。 维特根斯坦还在他的《逻辑哲学论》中提出了被世人称为神秘主义和不可知论的思想。他把原子命题称为基本命题,认为不但基本命题是描述事实的图象,而且一切真正的命题都是如此。因而一切真正的命题最终都能分析为基本命题,复杂的语言都可分析为由简单的名称组成的命题(图象),其中每个简单名称的意义就是一个简单的对象。于是,“命题的分析必然把我们引到由名称的直接组合构成的基本命题”。但什么是基本命题,维氏则认为是不可说的,它只能靠我们对基本命题的直觉和理解。因此,这里存在着一个不可说的领域,对这个领域的东西只能显示而不能用语言描述出来。他明确宣称,这是一种“神秘的东西”。他全书的最后一个格言,也是最后一句话就是:“凡是不可以说的,对它就必须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