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19(2000)03-0078-06 本世纪对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最大诘难来自波普。《历史决定论的贫困》、《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两著,以其犀利的笔锋、鲜明的针对性构成对马克思历史理论的最大置疑。其中,对历史规律问题的不同理解,构成波普立论的核心,相应地也就成为我们辨析该问题真伪的突破口和契机。 波普以逻辑的严密性为自己哲学思想的出入旗帜,试图让学界无批判地俯首称臣,拜倒在其理性的桂冠面前。然而,我们看到,波普的逻辑基石并非牢不可破,其哲学前提并非不可置疑,这样,他对历史规律所下的虚无断言也就具有了可分析的性质。 一、方法论梁柱的脆弱 科学哲学的发展曾一度着力探讨“科学的划界标准”问题。针对逻辑实证主义经验证实原则及其归纳主义方法论基础所存在的弊端,波普史无前例地提出了“可检验性、或可证伪性、或可反驳性”的经验证伪原则,主张逻辑检验与经验基础的统一。以此为基点,波普一方面致力于研究自然科学的发展问题,另一方面,又聚焦社会历史领域,主张在社会科学领域真正贯彻物理学的上述研究方法,以替代“历史决定论”的方法论原则。在他看来,由于他对马克思历史理论的解构完全符合该证伪原则,所以,他就可以明确宣告其已陷于“贫困”的境地。他开宗明义:“我成功地对历史决定论给予反驳:我已证明,由于纯粹的逻辑理由,我们不可能预测历史的未来进程。”[1](序) 波普赋予自然规律以普遍的性质,在确定性、精确性、可操作性的意义上理解规律,认为界定有某种规律存在的命题是全称命题。基于其“物理学方法可应用性”的观点,波普得出了历史领域只存在趋势、不存在规律的结论。“历史假说向来不是全称命题,……地球上的生命进化或者人类社会的进化,只是一个单独的历史过程……任何规律……都必须由新的情况来检验。可是,如果我们永远只限于观察一个独一无二的过程,那我们就不能指望对普遍性的假说进行验证。”[1](P85—86)在总体上,波普宣告了历史规律的虚无。 依据这一证伪原则,波普展开了对归纳主义的严厉批判,并为人们描绘了一幅科学知识不断增长的骄人画卷。因而,波普被人们誉为批判理性主义大师。但问题是,这一方法本身并不是不可分析的。 首先,其检验的逻辑必然性并非必然。在波普看来,科学理论是全称陈述的系统,人们不可能对其进行经验证实,但可证伪却具有逻辑必然性,反例具有绝对权威的性质;在具体证伪结构上,波普将假说正确性的证明最终变成了初始理论与实践结论之间逻辑自恰性的证明,实践检验被归结为逻辑检验。波普的这一思想,已经超越了教条式证伪主义的局限,看到了“经验基础”与理论的内在关联、检验的非一次性,但在总体上,他仍然赋予了证伪以非常的力量。按照系统论的观点,由于等结果性原理的存在,在具体实践检验过程中,理论一般与个别事实的两极之间并不具有严格的对称性。即使按照实践结果完成了对全称命题的逻辑检验,也并不能以此就证明整个理论的错误。初始理论与具体结论之间只存在间接的检验关系,演绎检验并不能替代实践检验。实际上,反例形成的真正根基亦在实践之中。 其次,理论的发展是证实与证伪的统一。科学哲学历史主义学派的发展直接发端于对波普哲学片面性的扬弃。他们指出,科学的发展史确实具有波普所言的被淘汰、被证伪、间断性的一面,但同时,其发展也具有韧性、滞性、连续性的一面。初创的、弱小的理论,其发展正是要借助经验证实和归纳方法;理论也并不是一出现反例就会被取缔,它总是深受科学家的世界观、价值观以及社会文化、传统的深刻影响,总是与主体特征相缠绕,会以种种方式来为自己辩护……也就是说,人们的创造活动不仅具有批判性的一面,还具有肯定性的一面;理论发展最深刻的根基仍在于实践;试错法无法取代辩证法。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实际地指出了波普历史规律虚无论的逻辑根基之一——“物理学方法”的片面性,其方法论梁柱是脆弱的。 二、本体论根基的倾斜 波普在本体论方面的惊世骇俗之作,是提出了著名的“世界3 ”理论,强调在物理世界、精神世界之外存在着一个第三世界——客观知识即人类精神产物的世界。波普非常重视“世界3”理论。 他谈到:“自主性观念是我的第三世界理论的核心:尽管第三世界是人类的产物,人类的创造物,但是它也像其他动物的产物一样,反过来又创造它自己的自主性领域。”[2](P126)在这里, 一方面波普强调了第三世界的自主性是知识世界发展中最重要的事实,但也指出了这种独立性只是“部分的”,并不是绝对的;另一方面其思维方式无疑已由对象化思维深入到了异化思维领域,看到了人类活动产物所具有的外在性、异己性特征。 波普的“世界3”理论具有极大的启发价值。 他不仅承认客观世界的真实存在,而且提出并详细论证了知识世界的客观存在和发展机制问题,从而以自己独特的路径先期论证了人类文化世界的存在及其特点问题,最终得出了“人类历史进程受人类知识增长强烈影响”的正确结论。但同时,这一理论也并不是不可分析的。 第一,弱化了“世界1”的充分价值。 虽然波普在实质上总是以人类的创造活动为中介论及“世界3”的产生及反馈作用, 但在行文过程中,他却经常偷换概念,将人的创造活动仅仅限定在主观“世界2 ”的范围内。我们知道,虽然科学知识的发展主要与精神生产活动密切相连,但在总体上,并不能脱离人类的整体实践活动,而后者,在根本上是综合“世界1”与“世界2”双方各因素的主客体相统一的活动。波普否认这一点,也就否认了知识世界与外在世界的内在联系,忽视了后者的不可或缺性和基础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