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人本思想在思想内涵、认识程度等方面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和18世纪德国唯物主义哲学家费尔巴哈提出的人本主义既有相似之处,又有区别。人文主义是指同维护封建统治的宗教神学体系对立的资产阶级人性论和人道主义;人本主义是指抽去人的具体历史条件和社会关系而把人仅仅看作一种生物的形而上学唯物主义学说。(注:见《辞海》人本主义和人文主义释条。)而本文所要探讨的这股思潮,是在一定历史时期内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是在以神为本的社会背景下,对人的尊严、人的意义、人的价值和人的地位进行探究,进而加以肯定的思潮。 人本思想的核心是强调人的地位、价值和尊严。古希腊神话是希腊初民创造的瑰丽的文化遗产,它是希腊初民关于人的最初思考,作为意识活动的成果,表达了希腊初民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的认识。鉴于生活的环境,使原始自律性从希腊初民的生命本体的内心世界完全外投出去,坦然地与外部世界对话,并走向完全的觉醒。于是,希腊就在理性外投后,把自我作为外部世界的主宰去进行再现、摹仿和塑造,创造出了以人格神为主的希腊诸神,从而形成了希腊神话高度人形化这一根本特点。在希腊神话中,神人同形同性,在神的一切行为中所看到的,实际上都是人的千姿百态、喜怒哀乐的气质和性情,乃至一切不道德和不光彩的行为。这种拟人化的观念,正是人的自我意识的反映。 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神的出现,意味着希腊人的自我意识的觉醒。普罗米修斯作为人类文明的建树者,反抗一切过去的偏狭的自满的事物,敢于蔑视与人类为敌的神界律条,敢于否定最高主神宙斯的权威,坚定地毫无条件地站在人的一边,把天火盗到人间,使人类有了划时代的进步。他所具有的智慧、力量、意志和不屈不挠的反抗意识,体现了人类征服自然,支配自然力,同大自然进行斗争的伟大精神,也是人的自我意识觉醒的象征。 公元前11—9世纪是古希腊的军事民主制时期, 欧洲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的《荷马史诗》多层次、多侧面地反映了这时期的历史,从人本思想的角度考察,充分肯定了人的个性作用。这说明古希腊人在对人的认识上有了新的突破,他们思考的是如何处理人与人的关系和如何选择自己的行为的问题,思考的是人的行为价值,这是人类自我意识的新觉醒。 在古代希腊最早提出关于人的哲学观念的是米利都学派思想家。他们在自然哲学的研究中,把人作为客观存在的有机组成部分,人和神共同生活在统一的宇宙中。他们的这种神人观念,虽然只是把人作为宇宙普遍过程中的个别因素,但都把人作为独立的不同于客观领域的存在物肯定下来,从而成功地把自然界与人和社会区别开来,使之成为独立的客观对象。在他们看来,宇宙不再是那么神秘莫测,不可思议,而是可以探索的,“哲学在宇宙中找到人,它又在人身上找到宇宙。宇宙在很大程度上是客观的人,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微观的宇宙。”(注:鲍·季·格里戈里扬《关于人的本质的哲学》,三联书店,第31页)这种观念把人和神同样看成是自然的存在物,“人不是神的创造物,而是同他们一起生活在特殊王国的生物。”(注:鲍·季·格里戈里扬《关于人的本质的哲学》,三联书店,第31页) 与米利都学派的哲人们在哲学方面探讨人与自然的问题的同时,希腊“七贤”中最重要的思想家、政治家和诗人梭伦则把社会问题与自然区别开来,要求从人类社会所特有的道德和正义来重新思考问题,从而改变社会现状,建立一种不同于原来自然关系下氏族制度的法治社会和道德社会。梭伦从社会上各阶级、阶层的人们之间的冲突入手,强调指出社会是需要公道和正义的。“许多坏人是有钱人,许多好人是贫穷的,但是我们决不舍弃我们的正直贤德而去换取财富;因为正直贤德是稳固的,至于金钱是在人们间川流不息的”。(注:转引自汤姆逊《古代哲学家》,三联书店, 第258页)“人们总想用不正当的行为来发财致富,他们彼此明争暗偷,甚至对于神圣的或公共的财产也不放过,并且没有防备给‘公德’找到可怕的把柄,她对于一切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罪行总是默默地加以注意,并且及时地、丝毫不爽地加以报应。”(注:转引自汤姆逊《古代哲学家》,三联书店,第261页 )这里梭伦是从自身的行为来探寻社会冲突的原因,他要求人们在处理与他人、与社会的关系时应以正义、公道等道德因素来节制自己的言行。这种关于新的社会关系的思想,是从人的角度去部析社会问题的,探求的是人的生活和追求。在实质上,这也是人类观的一种觉醒,它对后来希腊人本思想的发展产生过重要影响。 公元前6—4世纪,人类历史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这个时代涌现了一批卓越的思想家,他们在前人的基础上,对人本思想做了新阐释,大大发展这一人类理性的结晶。 公元前5世纪是古代希腊社会空前繁荣的时代。 随着对波斯战争的胜利,希腊社会经济空前繁荣,民主政治高度发展,文化事业兴盛发达。这为人们思想的解放开辟了广阔的途径,使人们能够站在新的高度,在理论思维领域里,对人类自身的力量,对人在自然界和神灵面前的地位,对现存的法律、制度和道德规范等进行新的探索,从而把人本思想从初期形态推进到一个较为系统化和理论化的新阶段。对人本思想的发展做出贡献的应首推智者学派。智者学派的代表人物普罗泰戈拉突破了自然哲学的框架,提出了他的名言:“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注:苗力田《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83 页)虽然这个命题在认识论上是主观主义和相对主义的,具有主观唯心主义倾向。但是把人置于人类历史舞台的中心,提高了人的地位和作用。因此,它在当时起到了巨大的启蒙作用。人依靠自己的智慧,“发明了有音节的语言和词汇,建造了房屋、衣服、鞋、床,从土地中获得了食物”(注:苗力田《古希腊哲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9年,第189页)。他指出, 人们出于“保护自己和生命”的目的组成了社会即城邦,人人都有美德和治理城邦的技术,所以都有资格参加城邦的政治生活。这表明自由的希腊人已经意识到自己是社会的主人,发现自己是世界间高于一切自然物的最高级的存在。黑格尔评价说:普罗泰戈拉宣称人是万物的尺度,就其真正的意义说,这是一句伟大的话,“是一个伟大的命题(注: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2卷,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2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