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502.2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919(2000)01-0114-09 人的本质是人之所以为人而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的根本特征。在这个问题上,亚里士多德提出了三个命题:“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人是理性的动物”、“人是政治动物”,这是他分别从理性认知和社会历史两个视角对人进行考察所得出的重要结论。 本文试图从人学史的视角,对亚里士多德在人的本质观上的贡献作一探讨和评析。之所以着眼于他的人的本质观,是因为这个问题常常为人们所简单化,以为在这方面,亚里士多德的贡献只是提出了“人是政治动物”命题,从而较早地触及到人的社会性。事实上,只有全面地考察亚里士多德关于人的本质的系列命题,才能比较完整地理解和把握他的“人是政治动物”命题的深刻底蕴和丰富内涵,才能比较准确而客观地评价他在人的本质观上的贡献和在人学史上的地位,才能认识马克思、恩格斯的科学的人的本质观的一个古老的思想渊源。 一、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 “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是亚里士多德在人的本质观上提出的第一个重要命题。在《形而上学》一书中,他开宗明义: 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对感觉的喜爱就是证明。人们甚至离开实用而喜爱感觉本身,喜爱视觉尤胜于其他。不仅是在实际活动中,就在并不打算做什么的时候,正如人们所说,和其他相比,我们也更愿意观看。这是由于,它最能使我们识别事物,并揭示各种各样的区别。[1](P27) 说这个命题重要,并不是因为它位置在先,而是因为这一命题充分地体现和概括了古希腊爱智慧的优良传统。与这一命题相关联,亚里士多德还把理智活动生活化,在《尼各马科伦理学》中,他认为幸福内在于思辨,提出“完满幸福是一种思辨活动”。[2](P230) 把求知看作是人的本性,把从事理智活动看作是生活的基本内容,把从事理智活动,进行哲学思辨看作是幸福的完满体现和人生的理想归宿,这是亚里士多德为爱智慧的古希腊人提供的宝贵精神财富。在这里,他试图通过与“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相关的一系列命题,进一步使爱智慧这一希腊精神的灵魂植根于人的本性。 德国哲学家卡西尔对“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这一命题非常重视。他在《人论》中指出: 这段话充分地反映了亚里士多德的知识观与柏拉图的知识观之间的区别。对人的感情生活作这样的哲学赞颂,这在柏拉图的著作中是断然不可能有的,柏拉图决不会把求知的欲望与我们运用感官的嗜好相提并论。在柏拉图那里,感性生活与理智生活被一条宽阔而不可逾越的鸿沟所分离:知识和真理属于先验系列,属于一个纯粹的永恒理念的王国。即使是亚里士多德,也确信科学的知识不可能单单靠知觉活动来达到。但是当他作为一个生物学家而说话时,他拒绝接受柏拉图在理念世界与经验世界之间所作的这种割裂。亚里士多德试图从生命这一方面来解释理念的世界,解释知识的世界。根据亚里士多德的看法,在这两个领域中,我们可以发现同样不间断的连续性。在自然界中就像在人类知识中一样,较高的形式是从较低的形式发展而来的。感官知觉、记忆、经验、想象和理性都被一个共同的纽带联结在一起,它们仅仅是同一种基本活动的不同阶段和不同表现而已。这种基本活动在人那里已达尽善尽美,不过在某种方式下,它也体现在动物以及有机生命的一切形式之中。[3](P4)所以,借“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这一命题: 亚里士多德宣称,一切人类知识都来源于人类本性的一种基本倾向——这种倾向在人的各种最基本的行为和反应中都表现出来。感性生活的全部内容是被这种倾向所决定并且充分体现着这种倾向的。[3](P4) “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这一命题,也反映出亚里士多德试图弥合由柏拉图的理念论所造成的感性世界和理念世界的裂痕,填平由柏拉图理念论所劈开的感性生活和理性生活之间的鸿沟,因而,这也是他为知识论所提供的新的最为坚实的根基——人的本性。 在对“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命题进行展开的过程中,亚里士多德将人的认知区分为不同的层次,藉以把人与动物以及不同的人彼此区分开。他认为,人人都喜欢运用自己的感觉,特别是自己的视觉,这是因为它能帮助人识别事物、看出差别。比感觉更高一级的认知就是记忆,如果说感觉是一切动物所生而共具的,那么记忆则仅仅为少数动物所拥有。相比较而言,因为这些动物善于学习,所以更加聪明。在对事物的多次重复记忆中逐步形成经验,而能够从记忆中获得经验的动物则为数更少。在经验的基础上产生了科学和技术,技术可以说是人所特有的。所谓技术,是指由经验的众多观念所生成的一个对同类事物的普遍判断。技术比经验更高一层:“技师之所以更加智慧,并不在于实际做事情,而是由于懂得道理,知道原因。”[1](P28)从感觉、记忆、经验到技术这个层级序列,既是从动物到人的不断进化的过程,也是人的智慧的不断的提升过程。 但是,技术本身还不是真正的智慧,因为它是以一般原则为基础,并且主要是为了实用的目的。所以,在技术之后还有一个更高的层次——智慧。智慧不仅仅是关于事物原因的知识,而且是关于一切事物的最高的、最普遍原因的知识。智慧的目的不是为了实用,而是为知识而知识,它是文明的最后、最高的产物。人之为人而区别于其他一切动物的最根本的标志就在于人有理性、有智慧。如果智慧也像技术一样为某种实用的目的所支配,那么它就是被动的、从属的。而实际上,智慧并不是这样,它只是为知识而知识,因而是自由、自足的,不为他物所限制和束缚。 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智慧有以下四个特征:第一,通晓一切;第二,知道最困难的东西;第三,能够最明确地阐明原因;第四,它只是把求知、爱智本身看作目的,不受结果的拘束和限制。因而,关于智慧的知识实际上就是哲学。亚里士多德认为,研究哲学的目的不是为了实用,而是为了求知。这样,在肯定“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的基础上,亚里士多德进而指出了求知、获得智慧的途径,那就是要研究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