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01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 —0289(2000)—01—0021—016 一个哲学体系总有它的核心思想,表现为一个范畴或一组命题。比如孔子哲学的核心是“仁”,仁者爱人,主要讲人和人之间的伦常道德关系,“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理想的标准,因此伦理思想成为中国传统哲学的主流。即使老子哲学的核心是“道”,道既是万物的本原,又是事物变化的秩序和规律;道法自然,人道要依循天道,回到自然去,才能逍遥游。可见道家思想也还是注重伦理的。 西方哲学从古代希腊哲学开始,直到近现代哲学,如果将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来看,那便不得不承认,它的核心便是那个希腊文的on,拉丁文译为ens , 英文译为being 。 哲学形而上学中一个最基本的内容ontology,就是研究on的学问。这个词译为中文的“存在”和“是”,似乎都说得通,都是可以的;但是用中文“存在”去理解和解释它,和用“是”去理解和解释它,却是有不同的。究竟它是什么意思,用哪个词去翻译它比较恰当?现在已经引起重视和争议。这是一个应该探讨的问题,我们想谈点看法。 一 无论是希腊文on,拉丁文ens,或是英文being,都是既有汉语普通话“存在”或“有”的涵义,又有“是”的涵义;但究竟何处应作“存在”,何处应作“是”?西方学者中也不是完全没有争议的。从古代希腊的注释家开始,直到近现代的学者们从词源学和语义学等方面进行探讨研究,至今也没有得出完全一致的认识。陈村富在《希腊哲学史》第一卷论述巴门尼德思想时,对这种情况曾经作过一些介绍;近年来在翻译和研究海德格尔的著作中,对此也有不少介绍和论述。当然这个问题本身是西方哲学提出的问题,理应从西方语文的词源学和语义学等方面去探讨寻求解决,但是既然连西方学者在这方面研究中也不能得出明确的结论,我们更没有能力企图从这些方面研究解决这个问题。好在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用汉语普通话的“存在”和“是”,究竟哪一个可以比较准确地理解和翻译西方哲学中的on或being这个范畴, 所以不妨先不顾西方语文的词源和语义,单从汉语的习惯用法来讨论这个问题。虽然现在我们的习惯用法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原来是受外文翻译的影响而逐渐形成的,也不是与外文完全无关。 先说“存在”。我们现在通常所说的“存在”(不是哲学书里的“存在”,它的通常意义和哲学书里的意义是有很大不同的),它的明显意义是:它是实实在在的,是在那里的,是有的;更明确地说,是在时间空间中的。因此一切具体的事物,如这个人、这只杯子、中国、地球等等都是存在的。尤其是多少年来,我们已经习惯于承认:存在和意识的关系问题,与物质和精神的关系一样,是哲学的基本问题。因此我们已经习惯于将“存在”和“物质”等同起来,认为它是客观的实在,是和意识对立的。(这种理解是否符合恩格斯的原义?还是值得探讨的。)这是“存在”的最通常、也是最典型的用法。 至于抽象的概念如人、白、美、正义等是不是存在的?当然也可以说它们存在,但是它们的存在,至少不是像上述那种个别的具体事物那样的存在。用亚里士多德的理论说,这种抽象的概念不能独立分离地在那里,它只能在个别事物之中。如“人”只能在一个个具体的人之中,“白”只能在具体事物的颜色之中,“正义”只能在某个人的行为或社会的秩序与法律之中。至于像神、鬼、天堂等等,通常说它们是不存在的;如果要说它们存在,也只能说它们只是在信仰和理想中,不是真实的存在。 “存在”的反面、对立面是“不存在”,而不存在就是无,是虚无。用“存在”和“不存在”翻译being和non-being,显然会产生问题,现在都用“存在”和“非存在”来翻译。但这个“非存在”是什么呢?我们可以说“白”和“非白”,所谓非白就是白色以外的其它红、黄等颜色。可是“存在”和白、大等概念不同,因为它是最普遍、外延最大的概念。亚里士多德多次论证:最普遍的范畴如“一”是最普遍的,它下面不能再划分为任何种或属。将“存在”和“白”相比,在白之外还有红、黄等非白的颜色,而在“存在”之外,除了不存在,还能有什么可以和存在并列的东西呢?除非说思想就是非存在,可是这种说法和巴门尼德、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是违背的。 再说“是”。“是”在汉语普通话中一般都作联系动词用,联结主项和谓项,谓词是表述主词的,即S是P。我们可以说:苏格拉底是人,他是丑的、不高的,是柏拉图的老师,是雅典人,是二千多年前的人,是研究哲学的,是被处死的等等。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十个范畴都可以说是“是”的谓词, 都是“所是的东西”。 本来“范畴”的希腊文Kategoria就是谓词的意思。不但具体实在的东西, 而且抽象的概念以及实际不存在的神、鬼等等,都可以说它是,是“所是的东西”。所以“是”是最普遍的外延最大的概念,凡是名词、动词、形容词,都可以说它“是”。 在西方语文中。动词“是”有人称、时态和语态的变化,它的分词可以作名词用,希腊文on和英文being都可以单独作名词用, 但在中文中作联系动词用的“是”一般不单独作名词用。西方语文中的动词“是”也可以抛开主词或抛开谓词使用,但在中文中,抛开主词的“是”的用法(实系省去主词)是常见的,如说“是人”、“是白的”,但抛开谓词的用法却很少,英文可以说I am或God is,在中文中如果说“我是”或“神是”,人家便要问:是什么?因为中文没有那样的用法。大约正是因为这些缘故,人们觉得将on或being译为“是”, 在中文是不通的,总感到别扭,因此要将它按照中国固有的传统哲学理解为“有”或“在”,从而译为“存在”。中文的“存在”,既可作动词用,也可作名词、形容词用,因此用“存在”翻译英文的is,being等, 在中文都是通顺的。说“我是”不行,但说“我存在”却是行的。可是在中文中“是”和“存在”的意义是不同的,“我是”和“我存在”的意义也是不同的,将“是”和“存在”两个意义合一的on或being 译为“存在”,实际上是改变了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