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汪精卫“恐共”之病,为时甚早。早在20年代初期,孙中山为确定“联俄容共”时,曾与汪及胡汉民、廖仲恺等几位“核心”同志商量时,汪所表示的反对意见,即充分显示了“恐共”之病。汪以为“共产党如果羼入本党(国民党),本党的生命定要危险,譬如《西游记》上说孙行者跳入猪精的腹内打跟头,使金箍棒,猪精如何受得了”。廖则赞成“联俄容共”,胡则有条件的赞成之。孙中山告诉大家不必怕,他说:“这一点也在乎我们自己,假如严密了我们的组织,严明了我们的纪律,昌明了我们的主义,任何分子加进来合作,我们都是不怕的。” 1936—1937年间,西安事变之后,国共第二次“合作”即将形成之际,汪又“恐怖”起来了。在其《十年来和平运动的经过》讲词中说: 当时兄弟(汪自称)对于西安事变,虽然不知道其中底细,但是看见一国军事领袖(指蒋介石)忽然被共产党联合张学良、杨虎城诸人将他虏住了;忽然又由共产党卖个人情将他放出了;放出之后,蒋先生对张学良、杨虎城狠狠的过不去,而对共产党却一声不哼。兄弟就知道这里头有不可明言的恐怖了。回国以后,看见防共空气顿然消沉,知道大势不好。 汪氏为何有“恐共”之病?研究起来,恐怕话长。简言之,就是孙中山所说的“在乎我们自己”。从反面说,就是蒋介石指称汪的“唯有自己不健全,才有怕他(共)的心理”。蒋且指称受共利用者,始有“恐共”之心。意指1926—1927年间,汪被利用“迎汪复职”而“迎汪倒蒋”,终至与共决裂,斥为“狼心狗肺”。 二 汪因“恐共”而将对日政策连结起来,较早的文献鉴于1932年1 月24日汪在南京对法国驻华公使韦礼德(Wilden)所言,谓中国一旦对日本以武力抵抗,必会立即遭致中共军的乘机行动。这年上海“一二八”战役后,政府自江西调蒋鼎文之第九师增援上海受阻,汪即归咎中共军之“跟踪追击”。 1935年5月塘沽协定前,汪以行政院长旋兼外交部长, 其对日政策尚主张“一面抵抗,一面交涉”;在此之后,即不谈“抵抗”,而只言“交涉”了。盖汪自长城战役失败签订塘沽协定后、对于“抵抗”,已完全失去信心。他在这年11月间致函胡适讨论对日战争问题时,充分显露“恐共”之病。信中说: 如今战争,是经济战争,以现在我国军队,若无经济供给,留驻于沿海沿江吗?必然成为无数的傀儡政府;进入西北内地吗?必然成为无数的土匪。换句话说:绝不能做到比利时(指在第一次大战被德占领,德败而复兴)。因为没有那么简单。那么,即使乙、丙、丁(指俄、英、美)幸而战胜,我国已在一团糟,除了化做苏维埃,便是瓜分或共管。 汪氏之言,证以战后中国之变化,似有“先见之明”。 据汪《十年来和平运动的经过》所述塘沽协定后,即与蒋介石发一通电,主张“治标莫急于清除共匪,治本莫急于生产建设”。表明是将枪口对准中共军;对中日问题,不愿用和平以外的手段解决之。于是酝酿出一个根本解决的办法,即为日本外相广田“三原则”的提出,“共同防共”便是其中之一。及至1935年秋,日德意“防共协定”开始酝酿,汪以“机不可失”,乃与三国联络进行,以谋中日德意四国建立一条联合“防共”阵线。不意这年11月1日汪在南京被刺受伤, 继以辞去行政院长兼外交部长,次年2月,赴德养病, 仍欲借此进行“共同防共”的使命,据云亦得蒋的同意。不意甫经法国,蒋忽电汪中止进行。事后得知蒋氏变计,派陈立夫赴欧与苏俄方面“勾搭”。汪极愤慨而失望。 汪氏当年“妥日”政策,颇为国人所不满;国民党内部亦颇有反对之声。但与汪氏同调者,在“党国要人”中,实亦不乏其人。据陈立夫在其《成败之鉴》所述,彼与戴季陶曾有“大方针”之商量,以转移日本之侵略政策。其策即谋与日德意联合,使日本采北进战略(对俄),毋使西进(对华),并予日本以便利,使两虎相争,以解除中日战争之危机,戴且有意赴日进行。然汪以此策不易做到。 三 1937年11—12月间,中国抗日战争南北战场均告失利,当首都南京失陷前后,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奉其元首希特勒之命,调停中日战争,两度转来日本之议和条件。第一次在11月末,南京尚未失陷;第二次在12月底,南京已陷,条件亦苛。政府要员集于汉口,以为既不能战,即须求和,汪尤极力主和。惟日方条件“非我所能堪”,亦有主战者。山西阎锡山有举足轻重之地位,亦应命来汉商决和战大计。抗战之初,彼属主战且与中共军合作者,今亦变计而主“联合防共”了。据当时之军令部长徐永昌《日记》(1937年12月27日)记阎到武汉后之意见: 晤阎先生,渠对外交,以为非有突破策略不可:即询德使中国加入日德意之防共协定如何?日如允中国加入,自须平等待我;否则,可以证明日之侵我,非为防共(原注:日对列国总以为中国不防共为口实)。午,渠等会议,已决定以此方式答询德使矣。 这正是汪所致力的中日德意四国“联合防共”的阵线;此亦戴季陶、陈立夫的“大方针”。据陈《成败之鉴》记述,此项“大方针”亦在此时向陶德曼提出建议云:“轴心国家应该联合起来,要日本往北进,德国向东进,这才是轴心国家的目标”;“让日本、德国、中国联合起来,先把苏俄打跨”;“苏俄被打垮以后,共产主义就被消灭”。此等“大方针”,似曾经过讨论,然以意见纷歧,致无结果。徐永昌《日记》(1938年1月5日)云:“由近来每个人之主张及日前李德邻(李宗仁)之态度,觉对内之不易言和较对外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