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法分类号:I0-03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26(1999)04—0103—(06) 在中国新诗的脚步已逼近世纪界限之际,对海峡两岸同根同源的新诗的比较和审视,该是一项有益的工作。尽管台湾仅为中国的一个省,但在这个富饶而美丽的宝岛上,中华民族的诗之精灵却在一种特殊的环境下,兴旺地繁衍生息。据介绍,台湾有二十多个专门的诗歌刊物,以及相当多的报刊设立的诗歌专栏。台湾的诗人们一方面承袭中华文化传统的丰厚营养,一方面又受到开放式的外来文化的熏染,再加上社会制度和时代变迁的差异性,使台湾诗人的创作,显现出与大陆诗歌既存共性又存差异的可比较性特征。由于半个世纪以来,海峡两岸诗歌的发展受时代因素和社会思潮影响相当复杂而且多变;由于两岸诗歌有较为丰富的诗歌潮流和诗歌现象以及相当庞大的两岸诗人阵容,本文只得避繁就简,把目光投向海峡两岸的女性诗歌创作。虽然,台湾的女性诗歌大约在60年代就因社会教育的普及和女性主义的倡导而兴起,而大陆的女性诗歌直到70年代末,才在新的社会政治环境的影响下迅速崛起,但它们的发展轨迹却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不仅如此,女性诗歌还因其中华女性特有的内视倾向和共同的话题,使两岸女性诗歌表现出一种相对圆满和自足的单纯性。对此进行比较和审视,也许相对更具可比性,也更容易在整体上进行把握。 一、在人道精神中站立起来的“夏娃” 二十世纪,对于中国妇女来说,是一个寻求解放和确立自身地位的世纪。在文学反映的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更为宏大的社会文化背景,世纪初的中国新文化运动高扬起人道主义的大旗,把矛头直指中国旧的封建专制主义文化,也相当程度动摇了以男权为中心的文化基础。妇女解放问题,被相当多的中国先进的文化人强烈关注。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周作人等作家们通过文学创作,从社会的诸方面探讨到这个问题;而觉醒了的知识女性,更以自觉的积极的姿态,投入到争取解放与独立的运动中,其中的冰心、庐隐、冯沅君、凌叔华、丁玲等,在曾经绝对男权化的中国文坛,喊出了中国女性自己的声音。从此,这个声音就一直回荡在中国的上空。 海峡两岸的诗歌虽然受时代、社会、政治等方面的影响不尽相同,但在诗歌摆脱了政治观念形态的不适当的制约,对普遍的社会人生表达深刻的人文关怀的时候,两岸的女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自身,投向了关于妇女解放,女性的人格尊严和价值的问题。在现代意识逐渐强化的二十世纪,尽管海峡两岸从社会规范到道德准则上都赋予了女性应有的权力,但中国是曾经有过几千年封建文化积淀的国家,整个社会心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由于对人性的普遍忽视,而导致直接的对女性人格的普遍忽视。争取女性人格独立,冲破性别歧视和压抑,也必然成为两岸女诗人共同注目的焦点。 在台湾女性诗歌发展相对大陆较早,60年代前后,台湾诗坛在完成对“战斗文学”的反拨后,不少女诗人就把表现自我身世和生活作为歌吟的主题,其中相当多的作品,涉及到了女性独立人格的确认和建立。在台湾诗坛被称为“姑妈诗人”的陈秀喜的诗作中,诗人一扫传统因袭的重压,以自主的抉择,张扬了大写的女性人格意识:“没有思想的树/那个假象比我高/我在树与人之间彷徨/我是树或人/抉择甘心是人/不愿成为永远是/一颗顺从的树”。(《假象不是我》)同样,在蓉子的《平凡的愿望》中也有类似的表达:“不甘于做奴隶/也不拟作女神//附庸/太侮蔑/至专/太寂寞//啊!我们的愿望/不过是做你们兄弟似的姐妹。”在诗人的笔下,深化了女人是人的命题,但这些表达已不是对中国世纪初女性文学意蕴的简单承继和回归,而是在更高层次上的变奏和升华,它突破了“五四”时期那种追求自我人格的单一意向,而力求超越自我,在普遍的平等权利和人格上,与男性站在同一地平线上。如果说蓉子还是在一个较大范围探讨了女性独立人格问题的话,那么张香华却用浓重的笔墨描绘了在险恶的人生之旅上,面对漂泊、疲惫和巨浪,与相爱的男性一道命运与共的前行:“我们用臂弯围成一个避风港/我们用温暖的眼色,点燃火苗的希望/我们将合唱壮丽的诗章。”(《我爱的人在火烧岛上》)我们发现,台湾女诗人在表达女性的人格尊严和价值的时候,更多地是以个人生活的描绘和个人人生经验传达为特征的。更多地是以个人生活圈子和个人感知的角度,使她们的诗篇大多局限在一个与自己对应的另一半——男性的关系上获得人格的独立与自足。在叶翠萍的《山痴》里,诗人以追忆的手法,构想了男女主人公五十年的相爱经历,但他们在生命的尽头:“含一抹微笑默别后/我们各将卧成/一脉青山。”在席慕蓉的《咏叹调》里:“我终生所爱慕的人啊/曲终人散后/不管我是要哭泣着/或是微笑着和你道别/我都会庆幸曾与你同台。”这些诗篇无论是悲喜沉浮,还是看淡沧桑,无论是爱情婚姻,还是家庭人伦,她们更注意的是在两性关系的和谐对应上,获得女性人格的确立和女性价值的肯定。这比之大陆女诗人的同样作品少了些社会时代的渗透和历史因素的关注。但在这些作品中,我们会体会到一种久远的中华文化积淀的印迹,一种在人生态度上追求内外和谐的自然精神,即使为了高扬起女性独立的人格旗帜,也并不追求心灵扩张的对立化结果。与男性和睦相处,在两性关系和谐对应上求得女性独立人格的确认,这种台湾女性诗歌中的普遍心态,恰好是大陆相当多的女诗人在表现同类主题时较为忽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