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儿童文学界已很少提及浪漫主义创作方法了,虽然不断有许多作家将想象、幻想、夸张等艺术表现手法运用于儿童文学创作,但在儿童文学评论和儿童文学研究中,却很少将这种艺术表现手法上升到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的高度。为什么与儿童文学有着密切联系的浪漫主义创作方法多年来不被提及?在儿童文学日益繁荣的今天,有无必要再提倡一下浪漫主义创作方法?研究这些问题对于丰富儿童文学创作方法和手段,繁荣整个儿童文学的创作也许有一定的促进和帮助。 一 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学思潮和创作方法,通常是与现实主义相提并论的。“文学史是由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共同创造的。”[1](p.196)但是浪漫主义在新时期以来的儿童文学中鲜有提及,其中是有复杂的社会、政治原因的。 我国的儿童文学向来过分注重其政治思想教育功能。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由于儿童的“发现”,教育界许多进步人士大力提倡对儿童素质的培养,提倡对童心、童趣的崇尚,于是创办儿童报刊,译介外国儿童文学作品成风,及至五四时期及其以后的几年里,出现了一批由我国现代作家创作的浪漫主义儿童文学作品。这时期,冰心的创作饱含感情,吟唱了一曲曲歌咏母爱、童真、自然的爱的颂歌,以真情吸引了一大批小读者的心。叶圣陶是一位现实主义儿童文学家,但他早期的创作流露出较多的主观色彩。他的《小白船》、《一粒种子》、《芳儿的梦》……都强调着“真”、“善”、“美”。这时期,废名、丰子恺、俞平伯、汪静之等作家的儿童文学作品也多以讴歌童心的至纯至尊为主题,流露出较多的主观色彩。诚如郭沫若早在1921年就提出的那样,“儿童文学的世界总带些神秘的色彩”。[2](p.90 )这一文学现象与这时期的儿童文学思潮——一切以儿童为中心,从儿童出发、关心儿童、重视儿童的儿童本位论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但是这一盛况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随着国内局势的变化和政治斗争的需要,到了二十年代末期至三十年代,以阶级论为主的儿童文学观在儿童文学领域逐渐占了统治地位,加上苏联的儿童文学理论的影响,儿童文学界出现了强调儿童文学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教育方向性的倾向,而且愈演愈烈,以至儿童文学中出现了“政治童话”,这一文学现象一直延续到解放以后。五十年代的儿童文学作品。“首先成为充满共产主义党性的文学作品”[3](p.8)。到六十年代初,儿童文学干脆被定义为“教育儿童的文学”,这里的“教育”主要指政治思想教育。于是,过分强调儿童文学的教育功能而忽略其他功能的后果是将儿童文学与政治和思想教育完全混为一谈,儿童文学仅仅成为爱国主义、共产主义教育的工具和手段。这样,儿童不再是儿童文学阅读和欣赏的主人,而成了被动的接受教育的对象。在教条主义和机械主义盛行的年代,作为儿童文学主人公的儿童便完全成了缩小了的成人,儿童自身的特点完全被忽视了,儿童文学区别于成人文学的特殊性也随之丧失殆尽。儿童的天性是天真、浪漫、善抒情、喜幻想的,而在儿童的自身特性根本不受重视的状况下,儿童文学中有意无意忽略以表现幻想、注重抒情等等为特点的浪漫主义创作方法,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中,所谓的革命浪漫主义泛滥,又从一定程度上导致新时期以来的儿童文学界对浪漫主义的疏远。当时,儿童文学领域着重批判“童心”、“母爱”,即所谓的“人性论”。而且,否定了以幻想为主要特征的童话,将之戏称为“古人动物满天飞,可怜寂寞工农兵”。在这种政治形势下,儿童文学与成人文学一样,也成了直接配合党的中心任务的宣传工具,儿童文学创作中出现了一系列脱离儿童生活、被神化了的“小社员”、“小工人”、“小英雄”形象,并且随着大跃进民歌运动的发展,儿童文学中出现了大量类似“芝麻一条鞭,瓜儿石滚大。豆角结得像扁担,两座泰山挑起它。玉米穗儿不算,小弟弟扛一颗,把他压得呲着牙”。[4](p.80)“棉花棵,高又高, 高过房后柳树梢,姐姐南湖去采棉,伸手踮脚攀不到。姐姐姐姐别发愁,搬张梯子棉上靠,我在底下稳住梯,保证不叫你跌倒”![5](p.164)的作品。随着“浮夸风”、“共产风”被称为革命浪漫主义,这些急功近利、被政治图解了的作品也随之被视为革命浪漫主义儿童文学作品。由此来看,文革结束后人们一度出于逆反心理而在儿童文学中疏远浪漫主义,便也是可以理解的。 浪漫主义创作方法,在新时期以来的儿童文学中的不受重视,还与儿童文学界带有片面性的观念有关。普遍认为儿童文学中的童话,它本身已具有幻想、夸张等特点,童话可以取代浪漫主义在儿童文学中的地位,所以重提浪漫主义创作方法对儿童文学来说是多余的一笔。其实,浪漫主义的“重抒情、重想象、重写景、重理想、崇尚奇遇和冒险”[6] (p.10)的艺术特色是童话所涵盖不了的。科学幻想小说、探险和奇遇小说等都很难离开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 二 如果我们从浪漫主义的特征、儿童和儿童文学的特点看,浪漫主义和儿童文学是有着特殊的亲和力的。 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学思潮,兴起于十九世纪的欧洲,欧洲的童话和科幻小说等就是随着浪漫主义的成熟而走向高潮的。浪漫主义作家们喜欢用夸张的手法,追求强烈的艺术效果。“大胆的幻想,异常的情节,鲜明夸张的人物形象,神话色彩以及奇特的异域情调和平凡的日常景象的交织对照”[7](pp.254—255)构成了浪漫主义文学常见的特色。十九世纪的浪漫主义作家们不但写出了富有哲理、充满个性的不朽之作,还写出了许多儿童文学的传世之作。卡洛尔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充满幻想,但与现实生活又紧密相连;王尔德的《快乐王子》,其艺术魅力虽来自于它的悲剧艺术,但那大胆而奇妙的想象,动人的童话形象、夸张而奇妙的情节又是那么令人信服;霍夫曼的《胡桃小人和老鼠国王》、格林兄弟的《灰姑娘》、《白雪公主》、乔治·桑的《格里布尔奇遇记》等等无不充满着神奇的幻想和奇异的情节,而且都是那么令小读者心驰神往;而挪威当代儿童文学作家埃格纳的《豆蔻镇的居民与强盗》则是浪漫主义创作方法在儿童文学中的又一次成功的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