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3月到7月,《诗刊》社对1600余名不同社会群体成员进行了书面调查。调查获得的信息是多方面的。本文拟就其中部分数据进行一些分析,对有关的问题进行一些讨论。 数据一,被调查人员文化状况为,中学35%,大学以上65%。本次调查采用委托和从随刊寄表中抽取回表的方式。这个数据显示,回表或接受调查的人员,学历层次较高。他们是有显著反应、对诗歌比较关注的人员——通常也是较稳定的读者群,趋向“高知识化”,大多集中在高学历层次,特别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诗歌来说,这是好消息抑或相反?这个问题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 首先,我国诗歌鼎盛的唐宋时期,诗歌是受到各种文化层次的人广泛欢迎的。这和诗人的追求也有关。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创作诗歌,直到可以念给目不识丁的人听懂为止,和今天有一些作者的创作心态不一样——在今天,没有听说有作者把写好的诗念给普通平民听懂后再发表,倒听说有些作者在为“下一个世纪的读者”创作,有些编辑自己也读不懂的文字只管刊登出来。宋代“凡有井水处,皆歌柳词”,作为诗歌又一体式——词的代表人物柳永,也不以诗能为下里巴人咏唱为耻。可以说,创作成就最大的唐宋时代,诗歌是真正面向全体人民,并为人民广泛接受,而不仅仅限于受过高等教育的少数知识分子。 目前关注诗歌者大多数受过高等教育,表明当前有一部分诗歌远离数量最大的普通读者,走向小圈子化、高学历化或者“贵族化”。在受调查者中35%的中学文化层次里面,有初中、高中文化程度两部分。姑且以各占一半计算,那么,在这些对诗歌有积极反应的人中,初中文化及以下的人不足20%。我国目前尚在努力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升入高中及以上学习者,平均不及30%。占我国人民三分之二以上的人群中,对诗歌有反应者在所有反应者中不足20%!笔者认为,不应轻易认定,这是诗歌文化层次或者品位的提升。更不应该由此得出结论,诗歌本来就只是少数人的产品,或者应该是高级知识分子的产品。诗歌局限于某些小圈子,不管是什么样的圈子,从历史上看,对诗歌的发展都是没有益处的。因为相对短小以及易于吟咏、甚至可以口耳相传等特点,使诗歌从来就是各类文体中,最易于为最广泛的人接受的文学艺术体裁。诗歌应该对各个文化层次的人都开放。 其次,脱剑鸣《论美国诗歌的衰落》指出: 自20世纪40年代开始,艾德蒙特·维尔逊就认为诗歌在艺术领域已经衰落。……约瑟夫·艾泼斯坦强调了诗人自身的弱点及学院对诗歌的戕杀作用。 美国诗歌衰落的外部因素是美国的出版业和普通读者对诗歌的兴趣越来越淡。而内部因素在于被禁锢在学院里的诗歌及其评论由于其自身的弱点逐渐堕落成一种实用的,远离艺术的“职业”。乔亚把当前诗歌的前景打了个比喻:“报刊编辑用诗歌或者诗评,正像富裕的蒙大拿农场饲养几头野牛——并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传统的缘故,即提醒人们这块土地上曾经有过这样的畜牧。”(注:脱剑鸣《论美国诗歌的衰落》,转引自《中外诗歌研究》1998年第2期。) 这里指出了诗歌禁锢在“学院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是封闭在某些圈子里,即便是高知识圈子里——的严重后果。虽然我国诗歌的情况与之有所不同,不应简单相提并论,但是,我国诗歌也确实存在“高知识化”倾向,或者封闭于某些层次、圈子,而不是努力面向全体人民。这样的后果首先是,读者对诗的兴趣越来越淡,逐渐疏远诗歌。而反过来,这种封闭、狭窄的环境,又很不利于诗歌的发展。 需要指出的是,在受过高等教育的读者中,有时冒出一些喝彩,或者有某些教授为其标榜流派,这也应该一分为二地看。几声喝彩未必代表大多数大学生的声音,某些教授的评价也未必实事求是。任何盲目的迷信,即便是对知识的迷信,都是不正确的。诗歌也不应该只是大学校园里讨论的东西,它必须有广泛的读者,才有影响力和生命力。 数据二,对诗歌有积极反应的受调查者中,每10个中有9 个是动过笔写的诗歌爱好者,只有10%的人从来不写诗。这大致证实了盛传的一种说法,即诗歌基本上只在写诗的人这一小圈子内流传。换一个角度看,这实际上说明,不写诗的人基本上不读诗,或很少读诗。这个数字进一步说明了普通读者对诗歌的疏远。 不管哪一种产品,如果只能在同一种产品的生产者中流传,这种产品是不可能有生命力的。艺术不同于一般的产品,不过,也很难设想,它在几乎没有创作者以外的读者的情况下,能获得勃勃生机。本次调查的另一个数字是,对诗歌有积极反应的,85%是诗歌及文学爱好者,一般读者仅有12%。据另一媒体对1500余名各阶层人员的调查,仅有3 %的人对读诗感兴趣。这种疏远,有外部条件方面的原因,也有诗歌本身的原因。目前一部分诗歌创作内容比较狭隘、贫乏,有些甚至满足于发掘自以为是的潜意识等而脱离社会、时代,特别是公然放弃和谐、优美的诗歌韵律,语言晦涩、粗糙,使诗歌由一种以十分精致、优美的形式表达人类最深邃、最珍视的思想感情的体裁,而蜕变为令人生厌的文字堆砌。应该说,这是主因。正是由于这种文字游戏对普通读者来说没有价值,所以他们选择了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