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泽先生(以下简称为张氏)在2月10日的《联合报》副刊,5月10日的《民众日报》副刊,以及6月7日的《台湾日报》副刊上,连续以《台湾皇民文学作品拾遗》为名,辑译刊出了十七篇所谓的“台湾皇民文学作品”以及三篇他对台湾皇民文学观点的文章。暂且不论其对台湾皇民文学观点的三篇文章,单以他所辑译的十七篇“台湾皇民文学作品”的内容来看,其中虽然有几篇尚可称得上“皇民文学作品”,其他则不是一般的中小学生作文,就是在战争体制下酬应时局的文章,实无从归为“文学作品”。倒是在颂扬日本的“大东亚圣战”,高倡“皇国精神”或誓言“为天皇赤子、一心报国”的主题或内容上,这十七篇“作品”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因此将之视为日本侵略战争时局下的“皇民文宣”,当更为切题。 身为第一所台湾文学系系主任的张氏,应该不会不懂得“文学作品”的基本要件,然而,他却“精心”选译了这样的内容与主题的文章,全冠之以“皇民文学作品”之名,在日报副刊上大大刊载;其著意,似乎不尽在“文学”的一面,而有“文宣”的一面;特别是在偏向的所谓“台湾意识”当道的时潮下,它就不仅仅是一般文学史料的辑译了,它突出了打造“意识形态”的现实作用的一面。这不是笔者个人的臆测,在他同时刊出的三篇关于“台湾皇民文学”的观点文章中,已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对于张氏的台湾皇民文学观的谬误的问题,笔者将另文批判。但无论如何,张氏处理“台湾皇民文学”的作为本身,已对台湾文学造成了严重的淆惑与伤害,针对这一点,首先必须提出来讨论与批判。 一、对台湾文学造成了淆惑与伤害 由于日文的障碍以及对台湾的日据历史知识的不足,一般人(包括文学研究者)对日据末期的台湾文学状况的认识几乎是一片空白,更遑论对皇民文学的认识了。在这样的土壤上,张氏所辑译的十七篇所谓“皇民文学”作品在报纸大幅刊载,再加上他强调“日据时代的台湾作家们,或多或少都写过所谓皇民文学的历史事实”,这样的内容在大报章上的出现,对社会造成了极为不良的后果。它误导了一般读者,以为日据末期的台湾文学的内容都与张氏辑译的皇民文宣一样,充满了歌颂日本大东亚圣战、高倡皇国精神的作品;且误认当时的台湾作家全都屈服在日本的殖民与军国体制下,积极配合日本当局的皇民文学政策,曲志节而阿权力地写了像那样的“台湾皇民文学”。结果,使一般人错以为在日据末期,台湾文学就等于皇民文学;甚至认为台湾皇民文学就是当时的台湾文学的全部。 这不但对日据末期的台湾文学造成了甚大的淆惑和伤害,同时对于当时处于日本军国法西斯高压的文学环境下,凭着民族与文学的良知,以各种方式抗拒台湾文学沦为皇民文学的台湾前辈作家来说,勿宁是再度的羞辱。 二、为皇民文学的复辟铺路 另一方面,张氏的作为与谬说使当年原本以打压台湾文学而树立起来的台湾皇民文学,再度轻易地僭替了台湾文学的地位;从而掩盖了推动皇民文学的日本殖民与军国当局和在台日本人御用的文臣的罪行,最终是替当时积极地站在日本当局和日本御用文臣阵营的台湾皇民作家们涂脂抹粉,僭取他们在台湾文学史上的正当性。张氏的作为,与叶石涛先生最近发表在《民众日报》的一篇文章——《皇民文学的另类思考》(注:参阅1998年4月15日的《民众日报》。)有异曲同工之妙; 叶文说:“周金波(按即皇民文学代表作之一《志愿兵》的作者)在‘日本’时代是日本人,他这样写是善尽做为一个日本国民的责任,何罪之有?”如果说张氏如此辑译台湾“皇民文学”作品,其居心,是想把所有的台湾前辈作家都贴上皇民文学作家的标签,来壮大皇民文学声势,使所谓的台湾皇民文学正当化的话;那么叶文的“思考”,就是为台湾皇民文学作家脱罪。显然,两者都是与当年以打压台湾文学来推动皇民文学的主体者——日本军国殖民当局和在台日人御用文臣——的立场一致的;都是以当年的“台湾文学奉公会”的意识形态,来淆惑台湾文学,试图为台湾皇民文学在台湾文学史的复辟铺路。 本文认为,如果想要批判张氏的皇民文学观和澄清张氏此种作为所造成的对台湾文学的淆惑,揭穿其为皇民文学复辟铺路的意图,首要之处,不是在观念上打转,而是回到史实本身,揭开日据末期,日本的殖民与军国体制及其扈从者如何打压台湾文学以建立皇民文学的历史真相,以及在这压力下台湾作家所表现的抗拒与屈从的历史真貌;据此,才能辨识到到底谁才是台湾皇民文学的主体,从而认识到台湾皇民文学的性格,重新认识在这样的历史中台湾前辈作家可贵的抗拒,进而确认台湾文学的尊严。 必须在此先说明的是,本文所指的“台湾皇民文学”,实际上包括三个组成部分;其一是作为日本军国当局的思想战一环的“皇民文学政策”,其次是日本在台湾的右翼文人的皇民文学思想与作品,其三是对前二者积极扈从的台湾皇民作家的思想与作品;三者也可称为“真性皇民文学”。至于如张氏所辑译的那些东西,实际上大都是在严酷的军国殖民高压下无自觉的作文或是自觉性的酬应、阳奉阴违之作,因此像那类性质的文章只可称之为“假性皇民文学”,本来就不应将之归类为所谓的“台湾皇民文学作品”之列。该批判的应是真性皇民文学,而不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