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盛于五六十年代、繁荣于七八十年代的台湾现代诗,是中国新诗史上的一大景观。无论台湾出现过多少诗歌流派,其现代诗的实践(含诗作品和诗理论),都应视为对整个中华诗歌的一种有益的探索,并取得一定的阶段性成果。在几十年的艰辛漫长的实践过程中,有成功也有失误,有欢愉也有困惑,但不管怎样,每一位有艺术良知的诗人的每一种试验、每一部作品乃至每一轮论争,都是一次民族文化的积累。肯定,是一种积累;否定,也是一种积累。唯有积累,才有发展,才能飞跃。 “创世纪”诗社和“葡萄园”诗社,都是台湾诗坛有实力和有影响的民间大诗社,他们各有自己的诗歌宣言和旗号,各有一支较稳定的诗人和诗论家队伍,各有自己的出版物,各有自己的领衔人。他们都矢志不渝地实践着现代诗创作,新老结合,以老带新,在各自的旌旗下宣誓、整合,并从不停歇地朝着既定的目标前进着。其奋斗精神与创作业绩,让祖国大陆同仁感到十分敬佩和振奋。 笔者曾在《试论“葡萄园”诗歌创作及其理论主张》(注:先后发表于厦门大学台湾研究所《台湾研究集刊》1997年第3 期和台湾《葡萄园诗刊》1997年第136期。)一文中, 简明地阐述了个人对该诗社实践等有关问题的见解。现在本文拟通过对两诗社有关问题的比较,着重对“创世纪”诗歌创作及其建树作一番探讨。 近半个世纪以来,台湾诗坛的最大嬗变,当是以覃子豪主创的“蓝星”诗社和以纪弦主创的“现代诗社”的诞生,以及随后经过重新整合而相继承续出现的“创世纪”诗社和“葡萄园”诗社(这种承续并不是简单的继承或接力关系)。不论他们的宣言、旗号、规模、实践与业绩等有多大不同,他们都十分一致地向世人表明自己是现代诗一派。由此,他们的实践活动,被有的诗论家和文史家视为继五四新文学运动之后的声势浩大的中国新诗革新运动。这一论断,当然有它的现实依据和现实意义。因此,我们不能以某种功利眼光和僵化的思维方式,把台湾半个世纪以来的诗歌运动简单划一地判定为传统派与现代派之争的历史。 “葡萄园”诗社的最大特色,就是在它诞生之后,根据台湾社会现实和诗坛现状,坚定不移地高举着“健康的、明朗的、中国的现代诗”(注:引自《葡萄园诗论》第094 页文晓村著《我们的道路——〈葡萄园〉二十年回顾兼序〈葡萄园诗选〉》。)的大旗。明确地提出反晦涩、反颓废、反传统、反西洋的“四反”主张。但他们的反晦涩,并不是把诗歌内蕴的含蓄也反掉;他们的反颓废,并不是把诗歌反映人类的一切情绪变化(或内省情感)也反掉;他们的反传统,并不是虚无地割断传统;他们的反西洋,也不是盲目地杜绝西洋。“葡萄园”诗社这一声势浩大的中国新诗革新运动,在当时处于困惑、茫然、混乱的台湾现代诗坛掀起了轩然大波,其冲击波所及,几乎震动了整个中华诗坛。随后,他们又致力于一系列中华诗歌交流和文化寻根活动,为海峡两岸共同重建中华现代诗作出了有益的探索。我们可以认为,36年来“葡萄园”诗社最主要的历史功绩,在于宣扬和捍卫了中华诗歌的民族传统精神,其核心内容就是现代诗的民族魂和大众化。 如果把“葡萄园”诗社和“创世纪”诗社作为台湾现代诗不同流派可以成立的话,如果把90年代之前,把“葡萄园”诗社的“主情”和“创世纪”诗社的“主知”作为他们两大流派主要特征可以得到多数人认同的话,那么到90年代之后,他们这些特征已经随着社会现实和诗坛现状的变化而开始了十分微妙的嬗变。“主情”和“主知”已经开始互通互补,逐渐地失去了作为他们主流特征的地位,而被别的新的特征取而代之。“葡萄园”诗人们曾认为“没有一个真正的诗人的作品,不是含有哲学意味的”。(注:引自《葡萄园诗刊》第4期蓝云著《泛论现代诗》。)在他们的诗歌作品中,就有不少这种“含有哲学意味”的佳构。而所有这些嬗变,探其原因,是十分复杂的,但不论什么原因,都可以最终归结为时代风云变幻。因而任何一种变化,无不带上时代的印记。 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重性。“葡萄园”诗社有它的功绩,也有它的缺憾。笔者以为,其主要缺憾有以下两点: 其一,“葡萄园”诗社,不适当地扩大了诗歌艺术的社会功能。他们认为“现代诗决非少数自命为心灵的贵族的特殊宠物”,(注:引自《葡萄园诗论》古丁著《论诗与明朗》。)而主张诗是人类心灵的艺术,“诗的价值乃是在于如何激动读者的心灵,引导读者接近甚至进入诗人所创造的那种崇高优美的境界,得到精神上的满足,而与诗人在心灵上发生共鸣。这是诗与其他一切文学价值的所在。”(注:引自《葡萄园诗论》文晓村著《论诗人的觉醒》。)在这里,论者之所论,是从诗的本质属性论及诗的接受美学原理,阐明了诗歌自身的客观的艺术效应。毫无异议,这是包括“创世纪”诗社同仁在内的多数诗人所能接受的观点。但遗憾的是,他们继而又反复强调诗歌必须“美化人生和净化心灵”(注:引自《葡萄园诗刊》创刊号的创刊词(文晓村执笔)。),甚至还认为“当人们感到迷失,不知何去何从时,诗人应该给找出一条出路来”(注:引自《葡萄园诗刊》第4期蓝云著《泛论现代诗》。)。 这不能不说只是一种美好愿望,而不是诗歌文本所固有的自身的艺术规律。它只能被认为是诗人们强加给诗歌的枷锁。诗的审美特征,概括地说就是感悟和共鸣。请读祖国大陆著名现代诗人、诗评家阿红先生的抒情诗《诗的反馈》(注:引自方航仙、苏彦铭编著的《微型文学作品选析》一书。): 一屋子眼睛 一窗棂眼睛 一门框眼睛 黑的眼睛 蓝的眼睛 沉思的眼睛 甜甜的眼睛 蒙着纱布的眼睛 架着眼镜的眼睛 所有眼睛象打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