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王府曲本”指的是清代北京车王府内收藏的一批戏曲手抄本,除了京剧、昆曲、高腔、秦腔等戏曲抄本八百种,还有鼓词、杂曲以及三百篇子弟书。 子弟书是鼓词中的一支,也称单鼓词,它是满汉曲艺结合的产物。一般认为,它起于乾隆年间,演唱至光绪年间,历时近二百年。据清光绪年间震钧《尺咫偶闻》一书所载:“旧日鼓词有所谓子弟书者,始创于八旗子弟。其词雅驯,其声和缓,有东城调、西城调之分。” 西城调近于昆曲,东城调近于弋腔。清顾玉琳《书词绪论》说:“其西派未尝不善,惟嫌阴腔太多,近于昆曲,不若东派正大浑涵,有古歌遗响。”由此看来,子弟书又是在戏剧中吸取养分而形成不同的风格的。 子弟书既创始于八旗子弟,流行于北京与东北地区,并有用“满汉兼”文体写作的当有满汉文化作根基,因而它实际上是满汉文化合璧的产物。 清王朝被推翻以后,车王府子弟书也随之湮没无闻。重新发现它的特殊艺术价值的是郑振铎先生,他于1935年主编《世界文库》时,列入罗松窗的《东调选》和韩小窗的《西调选》共十一篇。随后他撰写的《中国俗文学史》、北京大学中文系55级编写的《中国文学史》以及《中国大百科全书》都列有专题介绍子弟书,给予相当高的评价。1984年,我国著名戏曲研究专家赵景深教授为《子弟书丛钞》(关德栋、周中明编)作序,明确指出“中国叙事诗过去著名的只有《孔雀东南飞》和《木兰辞》,现在子弟书这类叙事诗却是大量的,其中好多篇杰作并不比《孔雀东南飞》和《木兰辞》逊色。” 尽管专家们对子弟书评价如此之高,遗憾的是,大量的车王府子弟书抄本却长期默默地躺卧在图书馆的珍本室里,未能与广大读者见面。直至1993年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车王府抄藏曲本子弟书集》(中山大学车王府曲本整理组整理)、1994年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北京市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辑校)才弥补了这个缺憾。 怎样全面认识这批抄本的特殊价值,尚有待于学术界进一步探讨。这里,谈点粗浅的看法,以求教于读者。 (一)从诗史角度看,清代子弟书的创作,带有弥补叙事诗空白的特殊意义 我国古诗源远流长,发展到唐代,已无愧于诗国之称。但叙事诗一向不发达。在小说等叙事文学兴起以后,宋元明清时期的诗人照样沉浸于各种抒情诗的创作里,叙事诗依然近乎一片空白。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子弟书作家却突破了诗歌创作传统的束缚,沿着民间鼓词、弹词的创作道路,创作了一篇又一篇佳妙的说唱叙事诗,为我国古代万紫千红的诗坛增添了一丛奇异的香花。日积月累,收藏到车王府里,竟达数百篇之多,聚集成一个说唱叙事诗的艺术宝库。综观这批抄本,其思想艺术尽管良莠不齐,高低有别,但作为一个艺术整体,弥补了我国古代叙事诗发育不全的不足。它在我国诗史上的地位的重要,不言而喻。 (二)从题材角度看,车王府子弟书是绚烂多姿、气象万千的叙事诗 子弟书在诗歌题材的开拓上比过去有很大发展。子弟书作家的文化艺术素养虽然很高,但他们的社会地位、生活遭遇和传统文人很不相同。他们接触和熟悉的人物是达官贵人、宫廷侍卫、厨子长随、破落子弟以及说唱艺人等。独特的生活圈和文化圈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认识生活的新视角,得到一个体验生活的小天地,因而创作出象《碧玉将军》、《为赌嗷夫》、《要账该账大战脱空》等古诗所无的子弟书。 更引人注目的是,子弟书作者没有让狭窄的现实生活局限自己的视野,而从古今广阔的文化海洋里吸取诗情。从而结合自己的现实感受,将小说诗化、戏曲诗化、散文诗化,这是子弟书又一重要特色。在他们苦心经营下,庄周梦蝶、范蠡归湖、赤壁鏖战、林冲夜奔、游园惊梦、鹊桥盟誓、黛玉葬花等古代文学的精采篇章,都一一被改编为可供演唱和欣赏的优美诗篇;孔明、李逵、武松、莺莺、红娘、宝玉、黛玉、孙悟空和猪八戒等小说、戏曲人物都被化为诗的形象。为了演唱需要,子弟书的改编者们不能不顾及听众多种审美要求,因此,诗歌创作的选材也随之多样化,八戒撞天婚的谐趣、和靖赏梅的飘逸、绿衣女偷情的幽怨、湘云醉酒的豪放、打面缸的滑稽、宁武关的壮烈、草诏敲牙的剑拔弩张和全扫秦的嘻笑怒骂等各种风格,无所不包;大至一朝兴亡、一族盛衰、一场大战,小至人物的一梦一哭一笑,以及以往诗人不屑一顾的家主戏环、烧灵改嫁、穷鬼哀叹等各种题材,无不入诗;此外,还有不少当时北京的社会生活、风土人情,也都成了子弟书的描写对象。北京大学中文系55级文学史编写组经过多方考察和比较,得出这样的结论:“子弟书在内容上极为丰富多采。它与弹词、鼓词相比,在题材范围上要广泛得多。”这个论断是恰当的。因此,我们认为,子弟书是一批绚烂多姿、气象万千的说唱叙事诗。 (三)从改编角度看,车王府子弟书是再度创作、重铸灵魂的说唱叙事诗 诗歌和小说、戏曲、散文是不同的艺术形式。选取小说、戏曲、散文名篇改写为诗歌,成功与否,关键在于能否吟咏出诗情,有没有新的创造。如果只是满足于以诗的形式翻译、复述原作的情节,那决非叙事诗的上乘之作。幸好子弟书的多数作者并没有走这条简便的道路,而是本着旧曲翻新、再度创造的精神,赋予作品以新的生命。 《叹武侯》是诗人用血泪笔墨谱写的一首孔明颂歌,而不是《三国演义》孔明形象的再现。 《凤仪亭》、《十问十答》里的貂婵并非《三国演义》连环计中貂婵的复写,诗人已照自己的审美情趣和审美理想,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