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高等教育在今天已经是一个庞大而且相当繁荣的研究领域,但许多人也在这种繁荣中感觉到一些问题,大致是高等教育研究追逐一个个“热点”,理论化水平不高,结论缺乏普遍性。要改变这种状况,多认为是建立一门更加完善和成熟的高等教育学,对高等教育研究进行全局把握和提供可靠的理论基础。当然,不同人由于着眼的角度不同,对高等教育及高等教育研究的理解不同,对这中间存在的问题及其原因也有不同的理解和表述。 我国真正开展高等教育研究是最近20年的事情,考虑这个问题,不妨从考察人们推进高等教育研究,建立高等教育学学科的初衷开始。在早些时候,只有教育学而没有高等教育学,甚至高等教育连一个独特的研究领域都不是。人们认为高等教育作为教育的一个领域,教育研究的成果可以运用于其中,对这个领域特别的研究是不必要的。后来人们感觉,教育学主要以普通中小学教育为研究对象,而高等教育与普通中小学教育有很多的不同,教育学研究在许多时候不是针对高等教育中的问题的,它的成果也不完全适用于高等教育。人们认识到,有必要将高等教育作为一个特殊的领域进行研究,建立一门作为教育学二级学科的高等教育学。不过,人们仍然认为,教育学研究了教育的基本理论,高等教育对教育是特殊对一般的关系,教育学的基本理论在高等教育领域仍然是有效的,高等教育学的任务是运用教育学的基本理论解决具体的高等教育问题。所以,人们当时将高等教育学定位为教育学的一门应用学科。 我倾向于将高等教育看作一个研究领域,而不认为有必要建立一个“高等教育学”学科。这种想法与我国高等教育研究者的一般意见有所不同。我认为,高等教育研究的主要任务是研究高等教育领域中实践或理论提出的问题,说明这些问题的真相和实质,设计解决问题的方案,对一些涉及价值选择的问题,也可以表明研究者的态度和理想。我在这个意义上理解高等教育研究属于应用研究。但有人说,正是高等教育研究的“问题性偏向”,使研究者以当前紧迫问题为导向,追逐“热点”,甚至屈从于长官意志,使高等教育研究缺乏基础性、整体性的理论探索。但当前我国高等教育研究中虽有追逐“热点”的情况,而且这种情况不利于高等教育研究的健康发展,应该尽量避免,但我不同意将这种情况归因于高等教育研究的“问题性偏向”,也不准备放弃“高等教育研究的主要任务是认识和解决高等教育领域中的(实践、理论)问题”这样的想法。 研究高等教育领域的问题,有一个选择什么样的问题进行研究和如何进行研究的问题。高等教育领域中的问题是多个层次、多个种类的。当前我国高等教育研究中存在的问题是:忽视了一些问题;对另外一些问题未能组织起力量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许多研究结论全面性、可靠性差,不能有效地应用于实践;个别重要的命题未经认真研究,而直接拿来作为高等教育研究的前提,甚至对某个可能存在不同价值选择的问题,未经仔细研究和全面说明,而拿其中的一种价值选择作为研究的一个基本前提。当然,不能否定20年来我国高等教育研究者对自己的工作所做的努力和取得的众多成果。 二 我认为,人们当时还是低估了高等教育与普通中小学教育的区别。两者的区别,除了高等教育是建立在普通中学教育之上的高等专业教育之外,高等教育还要面临许多普通中小学教育所没有的问题。比如,高等教育的思想和科学技术创新问题;由此又引出两方面的问题:高等教育的思想政治影响力和经济社会影响力;由于高等教育要接触到人类知识的前沿,教师在教学与研究中的自由问题,等等。它们不能仅仅以“高等专业教育”来概括。教育学在这些方面的理论相当薄弱,或者是空白,自然也难以在这些方面为高等教育研究提供理论基础,高等教育研究必须开拓这些新的研究领域,并阐述有关这些问题的基本理论取向。所以,有人说有理由将高等教育学学科性质界定为基础理论学科。 这背后隐含一个重要问题,即对“高等教育”概念如何理解。对这个概念,一般人注意的多是它的外延,即“高等教育”都包括哪些教育形式;也有一些人试图揭示这个概念的内含。事实上,人们在较早的时候,就是以“高等教育是建立在中等教育基础上的专业教育”来概括“高等教育”的内含的。但以此概括“高等教育”的内含却不十分全面。正如我们要对一个人进行研究,他现在正在一所大学里学习,我们说“他是一个学生”是不会错的,但如果仅将他作为一个学生来研究,显然是不全面的,他还有许多其他方面,如他的家庭背景、个人经历等等。 对一个事物的概念的内含的理解,与对这个事物的本质的理解,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一回事。界定一个事物的概念,不但是对此事物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而且,它还会引导研究的导向,也会大致上划定对此一事物研究的范围。把高等教育界定为“建立在中等教育之上的专业教育”,从逻辑上讲,高等教育研究就应围绕“高等专业教育”这个中心来进行,主要研究与“高等专业教育”有关的问题。由于“高等专业教育”不能全面地概括高等教育的一些重要方面,那么,就可能出现两种情况:要么高等教育研究的范围狭窄,不能包括高等教育涉及的一些重要问题;要么高等教育研究与“高等教育”概念出现逻辑上的矛盾。这两种情况在今天我国的高等教育研究中都存在。 美国人布鲁贝克把“高等教育”的内含界定为:传播高深学问,分析批判现存知识,并探索新的学问领域的活动。这样一种说法与把“高等教育”界定为“高等专业教育”显然是有相当大的出入的(但有的研究文章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把两者看成是一致的,说前者从内在要素上揭示了高等教育的特征,后者从外在特征上规定高等教育的含义)。有人根据布鲁贝克的说法,将“高深学问”(或“知识”)作为高等教育学的“逻辑起点”,认为“高深学问”以“胚芽”的形式包含着高等教育活动整个发展的一切矛盾和可能,它可以推演出高等教育学的体系结构,高等教育学研究应围绕“高深学问”的生产、研究、传播等一系列事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