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输入西学始于明清之际。那时,一些西方传教士来到中国,在传播宗教的同时,引进了少量的西方科学文化知识,开拓了国人的视野,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有着重要意义。可惜自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起,清政府实行闭关锁国政策,致使刚刚开始起步的西学运动就此夭折,中国随之与世界又隔绝了近百年。直到1840年以后,随着帝国主义的入侵,西学的输入被提上了议事日程。由于时代条件的变化,清末西学输入的规模和性质与明清之际有很大差异。上一次中国人基本上是被动地接受西方文化,引入什么知识完全取决于耶稣会士的传教需要和兴趣爱好。此番则不同,民族危亡的紧迫形势,促使中国人开始积极主动地向西方寻求救国之道。尽管初期译介人数不多,但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输入西方新学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已为知识界所认可,国人纷纷译介域外著作。西方文化的大规模输入,从根本上改变了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 清末西学的输入,经历了一个比较曲折的发展过程。从1840年到中日甲午战争,可视为西学输入的第一阶段。这段时间虽然较长,但引进的西学书籍种类却不多。最早输入的是林则徐主持翻译的《各国律例》,此外尚有《海国图志》、《瀛环志略》等。来华传教士也翻译了一些宗教方面的书籍。1862年,清政府为培养外交人才,设立京师同文馆。此馆既是教育机构,又是翻译机构,教学也侧重于译书训练。不久,上海、广州等地也设立了同文馆。几年后,江南制造局、北洋制造局、福州船政学堂等机构相继建立。再加上一些民间机构和教会机构,基本上形成了一个输入西学的系统。这一时期中国培养的翻译人才还不多,译书工作主要由外国传教士与中国人合作共同完成。 早期译书的范围较窄,以英国传教士傅兰雅于1878年编成的《译书事略》为例,可以看出19世纪70年代以前我国译介的西书主要集中于兵法工艺、自然科学、应用技术等方面。其中算学测量24 部, 水陆兵法24部,工艺21部,天文行船12部,汽机10部,博物学10部,地理8部, 化学6部,地学5部。近代西方列强是凭藉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大门的,故初期国人普遍认为西人强于物质文明,要抵御外侮,必须“师夷长技”,而这个“技”即指兵法工艺等实用知识和技术,故译书多集中于此。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甲午战争时期,以致梁启超于1896年编就的《西学书目表》仍以兵政等类书籍为最多。梁启超对此评论道:“中国官局旧译之书,兵学几居其半。中国素未与西人相接,相接者兵而已。于是震动于其屡败之烈,怵然以西人之兵法为可畏,谓彼所以驾我者,兵也。吾但能师其长技,他不足敌也。故其所译,专以兵为主。”(注:梁启超:《变法通议·论译书》。)至于自然科学、应用技术类书籍的引进,也是在制造机器的过程中,始知坚船利炮均以自然科学(近人称之为“格致”)为基础,认识到“今近一切西法,无不从格致中出。制造机器,皆由格致为之根柢,非格致无以发明其理”(注:王韬:《格致书院丙午年课艺序》。)。于是声、光、化、电之类书籍络绎输入,目的还是为强兵之用。 甲午战争的失败,宣告了洋务运动的破产。国人终于意识到:“西人之所强者兵,所以强者不在兵。”(注:梁启超:《变法通议·论译书》。)用洋枪洋炮武装起来的清军,仍旧抵挡不住外敌的入侵。这使中国人不得不对过去学习西方的偏颇进行检讨,于是有了这样的发现:“夫政法者,立国之本。日本变法,则先变其本,中国变法,则务其末,是以事虽同而效乃大异也。故今日之计,莫急于改宪法。必尽取其国律、民律、商律、刑律等书而译之”(注:梁启超:《变法通议·论译书》。)。至此西学输入进入第二阶段,由译介西方科学技术书籍逐渐扩展到引进西方的社会科学。到20世纪初,后者的翻译已占据了主要地位。从1904年编就的《译书经眼录》里,可以看到这种变化:史志类书籍最多,有125部,依次为法政70部,学校48部,地理46部,哲理34 部,兵制32部,小说26部,议论23部,理化21部……。居前几位的均为社科类书籍,由此反映出西学的译介内容与甲午以前相比,已出现根本性的差异。需要指出的是,译介西方社会科学书籍的热潮并不是甲午战败后就立刻兴起的。人们认识的深化有一个过程,要中国知识分子在承认西方自然科学先进的同时,也承认西方社会政治法律制度的先进是不容易的。加之维新派前期热衷于政治体制改革,无暇顾及思想文化问题。百日维新失败,康、梁流亡海外,政治变革已不可能,维新派遂将主要精力转向思想启蒙,以致西方社会科学的大量输入成了20世纪初期中国特有的一个文化现象。在种类繁多的译著里,有几类著作尤为国人所青睐。 首先是政治、哲学类书籍,比较重要的有严复翻译的《天演论》(英赫胥黎著)、《法意》(法孟德斯鸠著)、《原富》(英亚当·斯密著)、《名学浅说》(穆勒著)、《群学肄言》;杨廷栋译《路索民约论》,马君武译《弥勒约翰自由原理》、《斯宾塞女权篇达尔文物竞篇合刻》、《斯宾塞社会学原理》、《达尔文天择篇》。其他译著尚有:《政治思想之源》、《20世纪之怪物帝国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共和政体论》等等。此类著作影响最大的是《天演论》和《民约论》。前者主要宣传了达尔文的进化论,提出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点。正如王国维所说:“自《天演论》一出,嗣是以后,达尔文、斯宾塞之名,腾于众人之口,‘物竞天择’之语,见于通俗之文。”(注:王国维:《静庵文集·论近年之学术界》。)许多知识分子在诗文中都表述了“适者生存”的思想。卢梭的《民约论》对近代中国的思想界影响也很大。不管是改良派人士,还是革命派成员,都从卢梭著作中汲取了自由、平等、民主、共和、革命等思想观念。这些译著有力地推动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