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一眼欧亚大陆的地图,我们仿佛更容易明白,对巴尔干来说,“地理就是命运”。在每一次大的战争结束或每一个大(帝)国崩溃后,巴尔干都会被列强们反复地还原熔炼。数百年来,巴尔干至少受到五次来自大国崩溃的负面影响:罗马帝国(公元前27年建立,公元395 年分裂为东罗马帝国和西罗马帝国), 拜占庭帝国(即东罗马帝国, 公元395—1453),奥斯曼帝国(1300—1918),奥匈帝国(1867—1918 )和苏联(1917—1991)。 对巴尔干而言,这句话恰到好处:两头大象究竟是在打架还是在做爱,这无关紧要,真正倒霉的是它们脚下的草地——而巴尔干却总是那块草地。 巴尔干:不只是地理名词 “Balkanization”, 这个词从字面上看只是“巴尔干化”的意思,然而,它已经成为一个政治名词被广泛用作“(使)割据、分崩离析”。 在Webster's New Twentieth Century Dictionary of EnglishLanguage中,Balkanization (巴尔干化)即指伴随第一次世界大战而来,巴尔干分裂为一个个在政治上相互敌对的小的实体(第二版,1968,P142)。 著名的法国大百科全书Grand Larousse encyclopedique中认为, 这个开始使用于一战的词描述的是,“在先前同一的行政体系下,从地理单元出发,为建立各自国家的民族主义分离运动”。 在德文百科全书Brockhaus Enayklopadie中,Balkanisierung意指更宽泛也更切中要害,被认为是一种“政治流行语,……就用于那些小国,它们往往通过在列强争斗中被利用而获取新生”。 根据最近在巴尔干发生的情况,“巴尔干化”这个概念所包含的范围已扩展到种族、宗教和民族上的混杂,种族之间的相互敌视,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冲突和战争。 事实上,巴尔干(化)始终有它积极的一面。它是一个非凡古老文明的摇篮,在那里拜占庭文明发展到顶峰。它还是历史上伟大塞尔维亚帝国的发祥地。只不过,西方政治家们却常常忽略掉巴尔干(化)光明的内容,而一味指责巴尔干(化),这真有点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把“巴尔干化”仅仅理解为“分裂和割据”,这并不是当地人观念的产物:而是那些寻求在巴尔干加紧渗透的外部列强所为。它们借巴尔干的“巴尔干化”为借口进行“善意”的干预,实际上完全为谋求私自利益。只要它们需要,它们就随时促进(分裂的)巴尔干化,作为无理干涉的合法托词。甚至于,还有把巴尔干问题说成是一个由外部力量指使比由巴尔干人民自己解决更为可行的论调。西方国家把巴尔干化解释为割据、仇恨、堕落,而将自己说成处理巴尔干事务慈眉善目、公正无私的中间人。这在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的内战中毕显无疑,科索沃局势的演变提供了再一次证明。 西方的“善意”? 西方大国不仅要对已然的巴尔干化承担责任,而且今天仍然在积极推动分裂而不是合作的进程。它们之所以这样,主要有以下几方面的动机。 第一,西方在巴尔干的最大利益点是努力阻止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影响。西方政治家、战略家和军界人士都认为,现在还比较艰苦困难的俄国总有起死回生的一天。或者,确切的说,俄罗斯已经开始走出废墟,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再度成长为一个强大的历史主角,它不仅将加强与巴尔干的联系,而且,由于东正教、文化传统和种族亲缘的因素,俄罗斯扩大在该地区的影响有可观的空间。一旦俄罗斯在巴尔干的影响增强,就会危及西方在该地区的利益,并将打乱西方的全球战略部署。 第二,压制东正教、扶持天主教。如果东正教国家的联系和力量加强,那么俄罗斯的渗透就会更容易,东正教国家也将在巴尔干占主导,而这是以信奉天主教为主的西方世界不愿看到的。 第三,彻底打击该地区与它们具有不同价值观点的国家。自认已经成功地处置了欧洲社会主义的西方列强,不能容忍在巴尔干哪怕有一点点残余。这好象不只是意识形态的问题,还关系到它们的“尊严和荣誉”。 第四,当下的军事干涉,是想直接将该地区转为西方的势力范围。把巴尔干置于它们自己的庇护之下,有利于在全球范围确立它们的世界新秩序。因为该地区的特殊地理战略意义,西方以此为连接新世界秩序的关节点。 第五,最重要的利益目标是,将巴尔干作为北约的军事基地,北约在该地区的急剧渗透证明了这一点。前南斯拉夫共和国刚站稳脚跟,第一批到访就是来自北约的使团。尽管北约在巴尔干的扩张意图有它的安全理由——保持该地区的稳定与和平,而军事意义远甚于此——既要扩张到俄罗斯的西部边境又要逼近其南段边境。将巴尔干北约化(NATO—ization),是在该地区实现政治控制的最可靠保证。 如果实现了巴尔干的北约化,欧洲的北约化将达到一个十分重要的境界。西方国家在黑海地区、近东和中东的政治影响将大大加强。 由此可见,西方在巴尔干的战略意图,完全与该地区人民实现团结互助、和平合作的非巴尔干化(Debalkanization)进程背道而驰。 科索沃:症结何在? 探究科索沃的症结,同西方在巴尔干地区过度地鼓励畸形的民族主义有关。 在多民族国家,如果把特定的政治规范强加于特定的种族或民族,将可能导致政治制度的种族(民族)化,后果会十分严重;假使这种问题还与该民族的母国发生瓜葛,冲突将进一步加剧,这是国际政治的常识。但西方在巴尔干、在科索沃的塞、阿之争表现为民族和宗教之争,但经济上的原因则更为根本。要知道,尽管科索沃所获投资远多于其他地区(绝大多数来自联盟欠发达地区发展基金the Federal Fund forDevelopment of Undeveloped Regions),阿尔巴尼亚人的失业率仍相当高。当讨论巴尔干局势可能的前景时,我们固然应对该地区的民族和宗教问题予以足够的重视;不过,该地区局势最终走向如何,则取决于经济和(国际)政治因素。被鼓励的阿尔巴尼亚人期望通过民族冲突来改善的首先是他的经济困难,可是对此,西方倒很少关心。上百亿美元可以用来轰炸和破坏,却不去投资以振兴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经济,居心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