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以来,在西方社会中,“全球化”(globalization )一词逐渐从学术界进入了日常生活;从一个许多字典里难觅的生僻之词成了很多人信手拈来的熟语,从简略地概括世界未来的趋势成了整个社会各个层面追逐的时尚。 西方理论界在势不可挡的全球化进程中被迫进行调整。学者们一方面清算着各自学科中的传统,辨别着原有的理论缺陷;另一方面则以革新迎接挑战。他们不仅密切关注现实中全球化带来的各种影响,产生的各种现象,而且调整着原来的理论基础以更合理地解读变化万千的世象。这其中最根本的革新是以社会、个人、人类或者文化、文明来替代传统的理论基础——民族国家或某种体制。这种革新带来的是一场对人类命运的深刻思考。 一、澄清全球化的概念 在西方理论界中关于全球化的确切定义众说纷纭。纵观现有的理论,全球化概念大致有如下几种界定: 1.从信息通讯角度,全球化被认为是地球上的人类可以利用先进的通信技术,克服自然地理因素的限制进行信息的自由传递。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 Mcluhan)在其1960 年出版的《传播探索》一书中提出的“全球村”(global village)恐怕是这种认识的始作俑者。而且这种认识影响了许多把全球化归于技术进步的学者。 2.从经济角度,全球化被视为经济活动在世界范围内的相互依赖,特别是形成了世界性的市场,资本超越了民族国家的界限,在全球自由流动,资源在全球范围内配置。这种经济全球化是自由派经济学家心目中经济发展的最终和理想状态,也是众多跨国公司希望的结果。这种认识把经济全球化的根本动力归结为市场的发展,从而把国家在理论上推到了全球化障碍的一面。 3.从危及人类共同命运的全球性问题角度,全球化被视为人类在环境恶化、核威胁等共同问题下,达成了共识。著名的罗马俱乐部是这方面的突出代表。 4.从体制角度,全球化被视为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或全球资本主义的扩张。在这方面,毫无疑问,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理论是最有代表性的尝试(注:依曼纽尔·沃勒斯坦,(Immaneul Wallerstein ), The Modern World-system,第1卷,纽约:学术出版社。)。 他认为不平等交换形成了中心——半边缘——边缘结构的世界体系。这个体系的本质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在他之后,美国学者德里克(Dirlik)认为“全球资本主义”也可以称作“灵活的生产”,也是欧内斯特·曼德尔所说的“晚期资本主义”。它指的是在新的经济“规则”(regime)下商品、金融交易、以及生产过程本身的前所未有的流动。(注:阿里夫·德里克(Arif Dirlik),1994,After Revolution, 威斯利延大学出版社。)英国学者斯克莱尔(Sklair)则更直接提出资本主义为核心的全球体系( global system )正在世界范围内扩展(注:斯克莱尔(Sklair),1991,The Global System,哈威斯特·威特谢夫出版社。)(1991)。他强调资本主义在全球扩张不仅是一个经济过程,而且是政治、文化过程,更确切地说是三者统一的过程。另一个左翼学者阿尔博(G.Albo)明确地说“全球化必须不仅被视为一种经济规则,而且是一种社会关系体系,它植根于社会权力特有的资本主义形式中,而且这种权力控制在私人资本和民族国家手中。基本上讲,全球化意味着市场作为一种经济规范者(regulator)日益普遍化。 ”他还进一步强调“全球化只是资产阶级的国际化。”(注:G.阿尔博(Albo),1996,The World Economy,Market Imperatives and Alternatives , 载于Monthly Review,第12卷,第16、17页。) 5.从制度角度,把全球化看作是现代性(modernity )的各项制度向全球的扩展。英国学者吉登斯(Giddens)是这方面的突出代表。 他认为全球化不过是现代性从社会向世界的扩展。它是全球范围的现代性,因为“现代性骨子里都在进行着全球化。”(注:安东尼·吉登斯(Anthony Giddens),The Consequence of Modernity, 剑桥:政体出版社,第63页。)吉登斯这种制度主义观点被罗伯逊批评为忽视了文化和文明在定义全球化中的意义。(注:罗伯逊,1992。) 6.从文化和文明角度,把全球化视为人类各种文化、文明发展要达到的目标,是未来的文明存在的文化。它不仅表明世界是统一的,而且表明这种统一不是简单的单质,而是异质或多样性共存。这一派学者更强调全球化是一个动态的、矛盾冲突的过程,它没有一个单一的逻辑,而且也不会出现其他学者所说的某种统一、一致的局面。在这方面,最早系统阐述该思想的是埃利亚斯(Elias)。此后有罗伯逊、 费舍斯通(Featherstone)等人。费舍斯通在给一专题杂志写的导言中提出了全球文化( global culture )出现的可能性。 (注: M.费舍斯通(Featherston),1990,Global culture:An introduction , 载于Theory,Culture and Society,第7卷。 )他认为全球文化的相互联系状态(interrelatedness)的扩展也是全球化进程,它可以被理解为导致全球共同体(ecumene )——“文化持续互动和交流的地区”——的出现。值得注意的是,9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学者成了这种观点的拥护者。 当然,上面列举的只是几种有代表性的观点。除此之外,有的学者用更加极端的眼光看待全球化,把它等同于西方化、美国化,有的还形象地把它称之为“可口可乐化”、“麦当劳化”。有的学者把各家观点综合起来,以图得到一个全面的定义。例如,姆利纳尔(Z.Mlinar)在一篇文章中把全球化概括为:世界层次上不断增强的相互依存;统治和依赖的扩大;世界的同质化(homogenization); “区域共团体” (territorialcommunities )内部的分化; 以及克服时间间断(discontinuities )的手段。(注:Z. 姆利纳尔 (Mlinar ), Individuation and globali zation:The transformation ofterritorial social organization , 载于姆利纳尔主编, Globalization and Territorial Identities,英格兰:爱佛伯瑞出版社。)还有的学者试图排除价值判断,得出一个中性的定义。如麦克格里(A.G.Mcgrew)认为,全球化是“组成当代世界体系的国家与社会之间的联系和相互沟通的多样化”,是“世界某个部分发生的事件、决定和活动能够对全球遥远地方的个人和团体产生重要影响”的过程。(注:A.G.麦克格里(Mcgrew),1992,Conceptualizing global politics,载于麦格里等主编,Global Politics:Globalization and the Nation-state,剑桥:政体出版社,第5页。)